少年从天真懵懂到认清现实,只在这一夜之间。
家庭的破碎,对一十来岁的人说,打击巨大 。
三年时间如流水划过。
期间只有村中那个老头儿前来看望过,带了些火炕的烧饼便走了。
走之后悄悄告诉了苏幕遮残害苏母的俩混蛋名字。
早晨天空昏昏沉沉,乌云一团一团,不见朝阳。
苏幕遮只身一人恍恍惚惚往村口小桥走去。
忽见一少女立在桥头。
一袭红纱长裙迎风飘,黑色长发吹散贴在脸上,脸孔光洁,没有阳光的照射,依然有和田白玉的柔和光芒。
双眼漆黑如墨,轮廓清瘦,透着丝丝独立沉稳的气质。
年纪还小,但是一身如冰雪寒梅般的冷冽气质,由内而外的渗透而出。
村中村民闻声便知,唯独此人苏幕遮还从未见过。
想起家里不久前遭上一场浩劫,此时的他无心闻事。
只想去桥上看透透气。
一人在桥左边桥头,另一人在桥中间站着,一高一低。
少女注意到这个丧气的少年,眼中无神,毫无生气。
这哪是这个年纪该有的,可不知道苏幕遮家中遭到惊天变故。
燎家家主唯一的女儿燎沉香,这女子却天生反骨。
唾弃家中富贵,厌恶封建礼教,对父亲的观念更是不满。
与父亲吵架完的她,无地发泄情绪,偷偷逃到吴门村头的小桥上散散心。
对苏幕遮来说,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。
碍于面子,燎沉香没有首接上去问候。
苏幕遮看着天色渐暗,蜻蜓点水,燕子低掠,估摸着要下雨了。
“不知你是哪家小姐,快快回家吧,要下雨了”。
从来关在家中读书习礼,几乎没有陌生男子说过话。
面对这与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少年的一句问候,一时紧张竟回答不上来。
支支吾吾了几句不知道说的啥,小脸马上泛起红晕。
苏幕遮不想多语,明白自己一小小庶民在此女子眼中不过似尘土般微小。
霎时,雨点万箭齐发般砸在地上,溅起地上尘埃,打在两人身上。
苏幕遮见势不对,赶紧往家跑去,他不知道这燎沉香也跟在后面。
“你怎么跟来了,我家不是你这等人该来的地方。”
“我家在村外镇上,好不容易逃出来透透气,谁知这天不如人愿。”
苏幕遮听后只好沉默。
“小女不礼,借此地避雨。
诶,你家没人吗?”
“哎,母被人杀,父被燎家奴走……”苏幕遮眼睛不与燎沉香相对,低着头继续摆弄着弹弓。
燎沉香一听是燎家,紧急的不敢说话,她是燎家的人,明白自己的立场。
这少年此时心里肯定记恨着燎家。
顿时,燎沉香不知如何是好,一口气到嘴边竟说不出一个字。
“看着你这身衣裳,应该家境挺殷实,挺羡慕……话说你是谁家的大家闺秀,待会儿我送你回去,免得令尊怪罪于我”燎沉香不搭理他,心中有点忐忑,想顶着雨冲出去。
哗,哗哗……。
雨下的更大了,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。
这下可好,二人僵在这屋里,动弹不得。
家中破瓦在也开始漏雨。
见怪不怪,拿起小桶放在破瓦下方,扫帚清扫着。
“大概你也有自己的苦衷,不愿说也罢。”
“其实……我叫燎沉香,是燎贵的女儿。
我明白你现在很……你说你是那个姓燎的种。”
苏幕遮手中扫帚握得更紧了,牙关咬紧,死死盯着燎沉香。
燎沉香此时眼神躲闪,无地自容,心中忐忑变成害怕。
僵了好一会儿,苏幕遮眼神渐渐放下。
眼见仇人的女儿就在眼前,明明可以杀之而后快,可他明白父亲也不是因她所致,憎恶分明使他下不去手。
不知是心灵防线己经到了极点,崩溃不己,竟在燎沉香面前抽泣起来。
和母亲去世的那天晚上一样,哭的是那样伤心,盖过雨打破瓦的声音。
燎沉香哪见过男人在自己面前哭诉,慌了手脚。
不会安慰人,僵硬的拉着苏幕遮的胳膊:“别哭啦,其实我母亲也在我早年去世,虽然有父亲,但是我真的特别讨厌他。”
过了好一阵子,苏幕遮终于安静下来,静静听着燎沉香说起了自己的故事。
“我从说话走路开始,每天就是读书写字,学习各种礼数。”
“从没有一个交心的,无话不说的知己,待在家中与世隔绝,如笼中鸟般。”
许多想拉拢父亲,讨好他的人数不计数,丝绸,胭脂往自己手里塞,指望可以让自己在父亲面前说些好话。
可她明白面对父亲所有的蔑视,只有一个原因——她是一个女儿身,只是一个还有些许价值的棋子罢了。
亲生母亲在大冬天被父亲赶出家门,与其说是大家闺秀,不如说是一笼中之鸟。
大雨瓢泼,小屋内,二人依偎在一起,纤细玉手扶着苏幕遮瘦弱的臂膀。
一袭迷人香气从她的发梢散出,不是香囊,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独有的气息。
弥漫在苏幕遮周身,一时也渐渐忘却了痛苦与悲伤。
雨下着,伴随着雷鸣闪电划破苍穹,两人彼此不做声,呼吸也渐渐同步起来。
空虚的灵魂此刻互相填补,疗愈。
“都过这么久了,你饿了吗,我去给你炕个饼子吃吧,你别嫌弃。”
“我不嫌弃”苏幕遮顿了一下。
“好”二人对坐,蘸着家中仅有的菜酱,吃着饼子。
燎沉香吃着,把头上的发簪慢慢取了下来,乌黑秀发顺势都垂在一边。
“簪子给你,保管好,下次见面,我只认簪子不认人。”
苏幕遮没读什么书,不知道赠簪的含义。
木讷的答应着,把簪子用布包裹起来。
雨势渐小,苏幕遮不敢犹豫,连忙起身拿起斗笠与雨蓑,结束了这短暂的美好。
“走,我送你”苏幕遮语气相比二人刚见面时温和了不少。
“嗯”燎沉香低着头答应。
二人牵着手,一路小跑。
很快便到了镇上。
“我只能送你到这了,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,被人看到了我怕遭人说你闲话。”
燎沉香只好松手,她明白,此次出逃,父亲必定会对自己严加看管,甚至一生都不能与眼前少年相见。
“我叫燎沉香,别忘了”这是第二遍告诉你,第三遍下次我问你。
看着纤弱的身姿渐行渐远,模糊于烟雨之中。
苏幕遮这时才反应过来,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。
追着往前跑了三两步,鼓着气喊了一句:“我叫苏幕遮,你也别忘了”也不知燎听到没听到,苏看着手中发簪发愣,嘴角不自觉久违的微微上扬